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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8-19

球村不大，远远望去就是一个球；但也不算小，现在住着二百多户人家。

球村的老住户其实只有四家，老中，老埃，老巴（后来老巴家慢慢没落消失了，后起了若干老巴、中巴、小巴，虽然同姓，却都已经和这个老巴没什么关系了），还有老印。最近几年陆陆续续又搬进来好多，甚至组织了村委会，大家伙在一块儿，热闹还真不少。

要说这人就有各种各样的，有的人能力不错，会赚钱，能打架，可就是人品不咋地，怎么这么说呢？就是他平时对人都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了，那绝对是不含糊的；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不算错，可这种人是那种唯利是图的性格，他会到处去寻找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花言巧语，挑拨离间，甚至栽赃陷害，或是假情假意地去帮人家打扫院子或是整理篱笆，但是心里却是惦记着要抱走人家的劈柴，反正就是不择手段地赚钱就是了。诸如此类的这种事情干得多了，大家一般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可这种人往往比较有钱，胳膊根儿又粗，说打人就打人，所以一般不惹到自己，人们也都和他哼哼哈哈地过得去也就算了。

球村里就有这么一号，住在村西面儿，名叫小美，别看名字看起来挺美，他可就是刚才我表述的那种人，能力强，人品？不敢恭维。

小美要说起来也是最近才富起来的新贵，听老人儿讲他其实是老英家的小儿子，老英给他在村西买了房子，让他单过。那时候老英家人丁兴旺，其实也没什么功夫照看这孩子，可这早立志就能早成才，自己单门立户地历练，没几年，这孩子倒出息了。房子盖得有模有样，手头也有了点儿钱，有一天竟然要不认老子了！老英本是火爆脾气，上门骂了几次，也动了手，结果没头没脸地被小美打出门来，从此两家就分开了过日子。家丑不可外扬，这亲缘关系，两家也就都不再提，可是村里人眼睛明镜儿似的，谁还不知道这个故事呢？

小美原来有点儿钱，但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巨富，没了老英，他自己其实日子也紧巴巴的，但是时运来了挡不住啊，他真正发迹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

几个月前，村里打了场群架，打得火爆自不必说，小美因为房子盖得远，砖头啊，棒子啊，都没有招呼到他家里，地里的庄稼也没踩坏，有的人打得怕了，还拿着钱跑到他家里躲躲，慢慢的，小美才富了起来。如果仅仅是富了，其实还看不出小美的心计，最巧妙的是，群架打到最后快完事了，小美突然从家里冲出来，手里还拎了两个啤酒瓶子，快步走到小日身后，大喊：

“让你丫的踩我家菜地！”

小日还没反应过来，大酒瓶子一手抡一个已经全都掼在小日后脑上，出手快，下手狠，登时玻璃伴着血花四溅，小日当即就晕死过去了，全村人儿眼睁睁地看着，也都吓坏了，打了这么多天谁有人家狠哪？这才停了打斗。有几个胆小怕事的更是当场认了小美做老大。

说到小日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这小子比小美更坏。要说他也是小子辈儿的，十几年前老中糊里糊涂的就生了他，想必当时老中也挺后悔的，但毕竟是自己家孩子，也就在家旁边儿给他盖了个小房儿养起来。老中的孩子不少，不过都算照顾得不错，孩子们也孝敬，过年过节的都上门看看来老中。老中仁厚，讲究个家庭和睦，邻里和顺，加上老中家底儿从打一开始就比较殷实，所以家里家外的，尽管偶尔有点儿小摩擦，也都震的住，不大闹什么别扭。可是有一次，就是近几年的事儿，老中突然得了点儿病，躺在床上好几天没出门，这几天村里可就发生了大变化。

先是老英他们家开始拉起炉子炼铁，还造砖头什么的，后来老法、老德、老西、老葡还有小美什么的，也学样子炼铁烧砖，村里其它人都很纳闷，暗自寻思：这祖上都在土里刨食儿，从来没有人干过这些事情，弄得村里乌烟瘴气的，成什么样子！可是这几家并不理会乡亲们的白眼儿，自己还依旧在家里忙活，老中病着，也就没起来管这档子闲事儿，其它人家本来就没什么底子，说话也没份量，于是也就由着村西面儿这几个家伙折腾了。这小日却和别的村民不是一个想法，别看他一直住在村东头，可他早就想和村西的那帮子混混儿在一块儿喝喝酒，耍耍牌了，无奈人家嫌他长得矮，不愿意带他。这次可叫他逮着了机会，虽然不明就里，但他也学着村西，闷头自己在家里支起炉子来。

谁也没想的是，没几天，村西面的砖头啊，铁棍子啊就造好了，村里人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他们要闹什么妖蛾子呢，这几户人家竟然拎着棒子，拿着砖头出来了！他们挨家挨户地收保护费，要么就抢人家的柴火，圈人家的地，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大家赤手空拳，怎么挡得住铁棒子砖头的袭击，有性子爆的支巴几下也被人家打服了，那时候村里还没有村委会，也没有联防队，这些没炼铁的家里只好任人闹腾了。话又说回来，人家拎着棒子，你就是有村委会，又有什么用呢？

老中病一直没好，而且吃了老英假惺惺送过来的补品反而更厉害了，老中寻思着，别是英老头子给我下什么猫腻了吧？于是老英再送长寿膏过来的时候老中说不要了，怎知此时的老英已经不是彼时的老英了，他突然从背后拿出铁棒子，恶狠狠地说：

“老中头！别给脸不要脸，这礼你要还是不要！要，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拿几个馒头我带回去；不要，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老中哪受过这个，老英虽然岁数也不小，但和老中比起来毕竟是小了几十岁，就在前几年，年节的时候他还得客客气气地来拜访老中，可今天竟如此不逊。老中虽然病了，也奋力和老英掐把了一阵儿，无奈人家的铁棍子自己只能用树枝木棒抵抗，力勇终不敌利器，老中说了软话。

这老英心满意足地拿了馒头，还强占了几间老中的房子，得意洋洋地和村西的无赖弟兄炫耀，这帮地痞原本不敢打老中的主意——就算有了砖头也不敢，可一听老中病成这个样子，而且刚挨了打，纷纷跑过来抢便宜，小美来过，老英和老法一起来了，后来竟然拉了八家地痞一起来抢东西，老中在病床上躺着，看着人家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有的还过来掴上自己几个嘴巴，真可谓是生不如死！最让老中感到难过的是，在入室行抢的身影中他还看到了小日！而且这小子还一点儿都不在乎，把老中从病床上揪下来，公然和老中对打了一架，把白发苍苍的老中打倒在地，然后和着众人狂笑着背起几袋子面扬长而去。

那时候小美就和小日认识了，出门的时候小美问小日：

“他不是你爹吗？”

“谁爹？谁有钱谁是爹！”

老中家自此败落，门庭冷落，锅清灶冷，凄惨自不必提。谁知道事情并不止这么简单。

小日自从在老中家占了便宜，就看上了老中家这片大房子，企图窃为己有。于是他先是假惺惺地提出来在老中东北的厢房里面造点儿家具，然后就诬陷老中把他的凳子腿儿弄断了，并以此为借口强行霸占了厢房。老中明知道那凳子腿儿是小日自己掰断的，但也只能忍气吞声，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小日既得陇，复望蜀，开始每天算计老中的正房和大院儿。正这个时候，村儿里乱了套，老德不知道哪儿来的邪劲儿，全家出动开始抢邻居的房子，而且看意思要把全村儿的房子都抢了，没几天，小波家、老法家就都归了老德，要不是隔着一条小河儿，老英家的老宅子说不定也归了老德。不过他也没落了好，老德整天往他家院子里扔砖头，把他家的东西都砸烂了。唉，谁让老德抢邻居房子的时候老英不站出来呢！老德抢着抢着就上了瘾，这抢劫要是太顺就很难收手，一开始还只是抢长得比较弱小，家里没什么家伙的村民，后来老德竟鬼迷心窍，偷偷拉了一帮人去抢老苏家的大院子。

这老苏可了不得，院子大，家伙多，原来炼铁那阵儿他家也炼了，其实那时候老苏还叫老俄，名声也不好，后来不知怎么就改过自新了，结果邻居们都愿意跟他改姓都姓了苏。老苏本来和老德说好谁也不打谁的，没想到被老德暗算，企肯罢休，在自家院子里和老德大打出手，自那时开始，老德也就开始倒霉了。

咱们还说回小日，小日见到村里这么乱，觉得机会成熟了，一个夜里，他拿了家伙冲到老中的院子里大叫：

“把院子腾给我！”

老中从屋里一下子冲出来了。实际上，自从小日占了老中的厢房，老中一直就没睡好觉，凭他的经验，他知道这小子不会就这么罢休了，所以他暗憋着劲儿要和小日干一仗，此时他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平时手里偷偷也积攒了些砖头棒子什么的，因此小日一叫嚣，老中当即与他打在一处。

这一架着实打了好久，也就是前面说的那次村里的群架，基本上老德、老意（原来叫老罗，也是个望族，后来不知怎么改姓了意）和小日一伙儿，其他人一伙儿，结果是前者惨败，小日是最后服软的——靠着小美那两下子。

这一架打得村里满目疮痍，大家伙儿都说再也不打了，可是有了纠纷怎么解决？小美几个人就提出组织个村委会，小美当时在村里还是有人缘儿的，打架出了力，人长得也漂亮，大家还挺服他的。于是就按照他的意思建了村委会，村委会就设在小美家，主要的领导是小美、老英、老法、老苏和老中。这四老一新的组合让村民很满意，大家纷纷加入村委会，都说以后算工分、划地、丢只鸡丢条狗什么的，都不用吵架了，有村委会做主呢。

小美也春风得意，里里外外地忙活，帮着这家修房子、帮着那家补篱笆，开始大家伙儿还都挺感激他，可我前面说了啊，这小子的人品不咋地，无利不起早，有时候就霸占人家的地头、堂院什么的放砖头，那砖头往那儿一堆，多瘆人，谁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啊？可大家都不敢明说，人家胳膊根儿粗啊！

而且一开始小美还喜欢拿啤酒瓶子吓唬大家伙儿，那东西的利害在小美揍小日的时候大家都见识过了，都挺害怕。后来小美家一个长工把造啤酒瓶子的技术传了出来，很快就有好几家也造了啤酒瓶子，然后就扬言说：谁拿啤酒瓶子砸我，我就拿啤酒瓶子砸他！后来又有个说法叫做：关键看谁能砸第二下，也就是说谁经得起第一下砸。大家伙儿一掂量，这砸来砸去的谁都好不了，也就都不咋唬了，后来又有人要销毁啤酒瓶子，不让没有啤酒瓶子的家庭拥有啤酒瓶子，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小美在村里开始四处惹事儿自那次群架一结束就开始了，他一开始就瞄上了老中，老中自从打了那次架以后，整顿了家风，统一了认识，不和小美之流同流合污，有几个不听话的都赶到东南角的一个偏厦子里面去了。老中这么多年的经验，早看出来小美不是能成事儿的那种人，人不错，没修养。因此小美尽管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村长，可老中却不买他的账。这小美能不火吗？于是他找了个机会，去了趟老中的邻居小朝家。

严格地讲，小朝也是老中的儿子，爷俩关系还不错，不过老中的儿孙太多了，平时里老中也不把他们当成晚辈，都算是邻居了。这小朝上次打架的时候被小日把家占了，后来小日退还给小朝的时候出了一档子事，那时候小朝家的人在外面和小日打架，一伙儿跟着小美，一伙儿跟着老苏，现在回来了，两伙儿都要抢原来的房子，和小美那一伙儿甚至改姓了韩，这小韩和小朝在家里打得不可开交，小美正是逮着这个机会过来的。他帮着小韩打小朝，没几下，小朝就被打到了西院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小美殴打小朝的时候砖头不时飞到院墙另一面，落到老中的院子里，砸坏了好多花花草草。

老中哪里吃这一套，病好了的老中体格绝对够用，但他不愿意去管人家的事儿，也不欺负别人，因此名声向来很好。这次小美欺负到了眼皮底下，老中岂能容他？二话没说，老中跳墙过去就帮着小朝打起来。小美没想到老中这么干脆，连话都不说，抡拳便打。真打起来小美根本没法招架，就是用上砖头都不好使，小美一面拉着小韩后退一面还喊：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拿酒瓶子去？！”

“砰！”一记重拳又落在小美的腮帮子上。

“少废话，我还有酒坛子呢！”老中毫不在乎，“赶快滚出去，记着，以后少到我家门口打架！”

小美跑了，憋了一肚子气，回去撺掇村西的地主不和老中来往，老中也不在乎，和南面的贫下中农打得火热。这小美吃一堑不长智，后来又跑到小越家里管人家的家务事，后来也被揍得不轻，这才有所收敛。

说收敛也不能算完全收敛，小美要当村长，老苏这一关一定要过的。老苏家里有酒瓶子，棒子砖头什么的也不少，关键是老苏看不起小美的作派，认为他唯利是图，好管人家家里的事情，两人一直不对付。小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处处和老苏作对，先是到处宣扬老苏家里穷，后来看到老苏家也吃肉了就说老苏家里经常使用家庭暴力，还不让孩子看电视，时不时地还威胁老苏，两个人闹得最僵的一次是有一天老苏放了几根皮筋儿在小美邻居小古家里，小美当时就急了，说这皮筋儿就是要往我家里扔石头用的——说不定还能扔酒瓶子！小美甚至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了全村安全的高度，硬是逼着老苏把皮筋儿拿走了。

后来小美觉得老苏打是打不过的，不如来点儿阴的。于是大规模地制造各种酒瓶子、弹弓、棒子砖头什么的摆在外面给大家看，搞出要去打老苏的样子，甚至有一次还扬言以后打架大家要站在房子顶上打，叫做“屋顶大战”，没有学会造梯子的迟早要倒霉，并作势在屋子顶上忙忙活活的，骗得老苏也去造没用的梯子，也造了好多没用的瓶子，随时准备打架。这时候小美就又去散布老苏穷的言论，挑拨老苏家里人捣乱，老苏被小美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不久前病了一场，这一病可不得了，老苏家原来就是好多家合起来的，家长一病，那些原来的邻居纷纷表示不和老苏一起过了，还要做老苏的邻居，老苏无可奈何，既然大家族作鸟兽散，他也不好再姓苏，于是又改回了老姓俄。

话说小美搞掉了老苏，志得意满，更是四处指手画脚，人家家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管是夫妻不睦还是子孙不孝，他都要过去管上一管，还得意地宣扬：

“多学学咱家，那真叫一个模范家庭！”

管事儿管多了，难免遭到报复，这不，前几天，小美在家里乘凉的时候，被人家打了两闷棍，伤得真叫不轻，小美火大了，这么多年，还没在家里被人打过哩！

伤还没好，老美就拎着棍子出了家门，直奔小阿家，认定打他闷棍的人一定藏在小阿家。要说小阿，小美原来和他关系还不赖，那时候老苏来小阿家打架，小美没少给小阿砖头什么的，谁知道老苏被打跑了，小阿不但不谢小美，反而反对小美，把家里的画儿也都撕了，彻底与小美对立（小美喜欢画画唱歌什么的），因此小美一琢磨，没跑，一定是小阿包庇谁干的，不由分说，一顿海扁，把小阿家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打闷棍的。不要紧，小美简单安抚了小阿家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一些人，让他们当家，然后拿着棍子直奔老伊家而去。

这个老伊家其实就是一开始提到的老巴家所在的地方，这个地方现在树木特多，村里烧柴火都要找他们买，老伊家里树木其实不少，但是老伊比较好斗，脾气不好，原来跟另外一户也姓伊的就打过架，上个月又抢邻居小科的房子，被小美带着村里人制止了，还打了他一顿，因此和小美结了仇，小美一直怀疑他在家偷偷造酒瓶子，而且这老头以前打架的时候还用过胡椒面，小美觉得他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过小美这次来打老伊不仅仅是怕老伊报复他，关键还惦记着老伊家里的树。终于小美也是如了愿，老伊家的树他现在可以顺便砍了，他也就也在老伊家里放砖头什么的，不过去搬砖头的经常被老伊家的人打闷棍，这个问题小美还没有解决的办法。

小日自从打群架后被小美痛殴便下定决心跟这个老大，果然实惠不少，家里的地也慢慢肥了，小日偷偷地也造了不少棒子和砖头——本来村委会不让他造的，估计他有时候还惦记着老中家的房子，因为他心里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抢老中的房子有什么不对，这一点和小美倒是有点儿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小日最近不时地还留露出要在村委会当个小干部什么的，理由是他给村委会做了不少小板凳，可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人品，邻居们烦他烦成什么样？！

球村其实事儿还蛮多的，要写起来几天几夜也写不完，比如最近有六家就集中在老中家商量如何不让小朝造啤酒瓶子。本质上，村里的人都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无奈哪个村子没有几户隔路的，就他们，已经足以让宁谧的小村子鸡犬不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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