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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17

《包法利夫人》被称为完美的小说，堪称小说写作的教科书，这不是没有理由的。除了已讨论很多的视角之类的写作技巧外，小说的核心内容也很有意义。作者通过一个悲剧故事很好地将读者代入其中，浪漫主义的破碎和现实残酷的压榨，既是那个时代社会一个层面的写照，也带给人伦理和人性上的思考。包法利夫人，受过贵族教育的农家女爱玛，在一段令自己不满意的婚姻和两段让自己受伤的婚外情后最终选择自杀，原因是经济上的破产和感情上的失败：经济破产是因为她选择的虚荣生活自己承受不起；感情失败则是因为她追求的浪漫不合时宜。

伟大的作品往往是悲剧的，因为它反映了生活真实的一面；伟大的作品往往又是跨时代的，基本的人性规律不因地域、年代的变迁而改变；伟大的作品更是引人入胜的，通过巧妙的笔法展开情节，让人不忍释卷。《包法利夫人》的主角对现实生活不满，可追求的却是不道德的浪漫，于是她得到的只有虚伪和欺骗、激情与背叛，她幻想的泡沫被现实生活一点点击碎，终于撕裂出一个不幸的结局。托尔斯泰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福楼拜就写出其中的一种，而《安娜•卡列尼娜》写出了另一种，同样都是伟大的悲剧小说，让人不禁感慨：幸福的人生往往无话可说，不幸的人生却总能妙笔生花。

包法利夫人嫁了个沉闷如牛一样的丈夫，爱她，但是并不能给她所有想要的，在期望和现实的落差中，人生的悲剧一幕幕展开来。她受到的是贵族式的教育，得到的却是中产阶级的生活，心念向往的那个上层社会灯红酒绿，身子所在的这个偏僻乡间平淡无趣，这让包法利夫人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坎儿、绕不过这个弯儿，即使搬家也不行，就算生了女儿也不行，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果放在现在，包法利夫人一定是个读着村上春树，看着《重庆森林》，听着小野丽莎，走着青藏公路，经济独立、感情自主的小资女性，有着能够支配的不多不少的金钱以及能够支配的不多不少的时间。可在那个时代的包法利夫人不可能经济独立，也不可能有当代女性的见识。于是，虚荣导致了她经济上的破产，而所谓的“浪漫”导致的是被欺骗、被凌辱甚至被伤害。看起来她在努力突破束缚自己的樊笼，追逐人生中一次次耀眼而虚幻的花火，但这选择注定了悲剧结局。这部小说的女主角并非不值得同情，现实和理想的落差确实会让人失落，对浪漫的追求也并非就一定要打上道德沦丧的印记，只是改变现实和理想的落差，需要靠自己，而并非他人，这对那个时代女性而言，是不可能实现的。与其对包法利夫人进行道德评价，不如对女子的经济生活附属在男人身上这种社会现象进行抨击和鞭笞。

如果抛开社会学层面的讨论，《包法利夫人》的故事还反映了人的欲望和能力之间的鸿沟。当一个人的欲望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他注定是痛苦的；而一个人的能力可以实现他所有的欲望，他就是幸福的。幸福来自于能力与欲望的差距，能力是有限的，欲望是无限的，欲壑难填，无力回天。对于包法利夫人来说，她所能得到的不足以满足她对于虚荣生活和浪漫爱情的向往，所以终其一生，她都在痛苦和不满中度过，偶尔有的所谓“浪漫”不过是整个悲剧短暂的插曲。而对于那些知足常乐的人来说，或许能力不足，但是没有过分的欲望，仍然能够自得其乐。

类似的“桃色事件”每个时代都在发生，为什么福楼拜的描写能够成为经典呢？因为整个故事详略得当，起承转合非常入情入理，小说的开头和结尾都是包法利先生，从他第一次走进课堂一直到他生命的终点，而小说的主角却是包法利夫人，而且是第二个包法利夫人。从爱玛与包法利先生的相识结婚到她对婚姻生活的厌倦，并没有激烈的斗争，有的是暗涌的情绪。她的两段婚外情着墨最多，但是也并非陈词滥调，而是将两段关系描写得各具特点，罗道耳弗是玩弄女性的欢场老手，赖昂是前途光明的职场新人，哪一个对她都是假意，爱玛用的却是真情，让人对这个虚荣的女子既厌恶，又同情可怜。商人的狡诈让她负债累累，公证人的丑恶嘴脸让她愤怒，而情夫们的冷漠让她绝望。爱玛爱慕虚荣，喜欢浪漫，可是虚荣让她在经济上承受不起，而婚外的浪漫又是那么不合时宜，于是悲剧就不可避免了。

包法利夫人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总会有人爱慕虚荣，总会有人追求浪漫，也永远有人在道德和情欲之间首鼠两端，只不过有些人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有些人则反之。福楼拜的小说就基于当时的一个真实事件，但是他把这个并不少见的事件写成了经典，从此，爱玛的故事既给人警示，也成了小说写作的教科书。其实生活的笔触远比作家的更高深，再优秀的作家也难写出真实世界精彩之万一。一百多年过去，虚荣的依旧虚荣，浪漫的仍然浪漫，物质的富足并没有填平欲望和现实的鸿沟，《包法利夫人》的故事仍然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继续上演。

（本文在沙河口区2015年纪念世界读书日——第九届“佳书感悟”读书征文活动中获得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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